齿轮

惶恐的人

为了爱,奋不顾身。

因为爱,灰飞烟灭。

Chapter1

只剩下两个小时。

我只有两个小时说服他杀了我。

我正在一家港式茶餐厅的吸烟区中,坐在对面的男青年是我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他叫林捷,热烈追求了我一年,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可是不喜欢的人始终喜欢不起来。

所以他是杀我的最佳人选。

一见到他那张哀愁的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林捷,你以后别来烦我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微胖的身子在桌子下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除了说为什么你还会说什么?”我学着他的语气,呵斥道,“一个大男人老是纠缠不清,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讨厌吗?”

“你讨厌……我?”他神情沮丧,看起来就快哭了。

“是的。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我故意提高了嗓门。邻座两个抽烟的男人闻声扭头看来,一股呛人的烟味飘来。

林捷羞愧地低下头,将十根手指插入头发,痛苦地搅动着,嘴里仍在念叨:“为什么……为什么……”

我偷偷看了看手表,十四点十六分,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必须要逼他了。

“你自个儿继续‘为什么’吧!”我踢开椅子,挎起包转身就走。

“站住!”不出所料,林捷叫住了我,语气比往常凶了不少,透着一股子狠劲。

我忍住笑意,继续我的演出:“哦,想要拿回送我的东西对吧!我统统还给你!”我从包里掏出手机、项链、名牌墨镜,一件件扔向林捷。

他不躲不闪,任由那些昂贵的东西砸在身上,竭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终于,他忍无可忍地大吼起来:“你疯啦!”走过来抓住我的手。

餐厅里所有顾客的目光全投了过来。

“怎么?你还想打我?”我挣脱他的手,将事先准备好的小刀握在了手里。

没想到我身上会带着刀,林捷愣在了原地,被我甩开的手也不知所措地定在半空中。

“想让我爱上你,索性杀了我吧!”我把小刀转了一百八十度,将刀柄那头递了过去。

林捷仿佛触电般,立刻缩回了双手。

我把刀放在了桌子上:“你这个懦夫。连拿刀的勇气都没有,根本不配喜欢我。”

“闭嘴!”林捷一把抓起刀,我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杀意。这个男人终于被我激怒了。

“懦夫!”在他的怒火上浇下一把油后,我轻轻闭上了眼睛。

留在我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举刀向我喉咙刺来的林捷。

Chapter2

我叫萧夏。

七天前,我杀了陈柏林。

我仍清晰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不容辩驳的嚣张气焰,转身离开的姿势,让我无法克制冲动。

我没想过要杀他,只是我拒绝接受他的分手,用我的方式。

我不顾扎手的仙人球,将窗台上仙人球花盆重重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低沉的喊叫,向前扑倒在地,一动不动。我怔了半天,才想到去试试他的鼻息。

眼前的男人没有了呼吸,我这才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激动过后,被仙人球扎伤的手传来了痛感。

我直视着脚边的尸体,看着他的后脑勺上可怕的窟窿噗噗冒着浓厚的血泡,我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能错过商厦最后一天的打折。

我把尸体拖进卫生间,拿走了他的手机,关机。然后仔细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将满地的花盆碎片统统装进了一个垃圾袋中。用止血绷带包扎了一下手掌,换一身适合搭配手套的衣服。

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全身的装扮,我看到的是一个自信独立、美艳绝伦的女人,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她的妩媚,哪怕这种美丽包裹着死亡的气息。

黑色的手套完美掩饰了我受伤的手,戴上蛤蟆镜挡起半张脸,我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相约一起shopping同事的鸽子,万一今后警察推算陈柏林的失踪时间,很可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我要装作和平时一样,处理尸体的方法可以在路上慢慢想。

梳妆完毕准备出发,我挎起手提包,但转念一想,还是换了个容量较大的挎包。家里有一具需要处理的尸体,肯定有许多要买的东西!

我迅速在心里罗列了一张购物清单,就像一个杀人如麻的老手,十分精通这门业务。我惊讶自己竟能保持这分冷静,冷静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我信念坚定地告诉自己,世界不会因为一个臭男人的死去而改变,我也一样。我要改变的是,我杀了他的这件事。

梧桐树下,萧瑟的风戏弄着落叶,卷起,抛落,像他的冷漠。

走在熙攘的街头,我心里却空空荡荡,甚至来不及问他分手的原因,一切就结束了。陈柏林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心碎的男人。我努力回忆和他一起的日子,印象深刻的只有争吵,天秤和摩羯是注定不能走到最后的两个星座。

“警方提示,警方提示……”我的思绪被沿街的宣传喇叭打断了,可能是做贼心虚,我昂首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将那些烦人的广播声抛在了身后。

不远处,站在商厦门口的同事丁丽高举手臂,用力朝我这边挥舞着。她头顶上的大屏幕正播放着一组德国著名的厨房刀具广告,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渐渐成型了。

我摘下墨镜,微笑着大步走向了丁丽。

回到家的时候,挎包里塞满了我买的打折商品,整套刀具、黑色垃圾袋、料理的围兜手套、最大规格的尼龙桌布,还有好几块羊肉和牛肉。看见我买这些东西,丁丽误以为我是要准备一顿丰富的大餐。

这不怪她,谁又能想到这些是我用来分尸的工具。

陈柏林的尸体还在老地方,我远远望着他,心中有几分怯意。总觉得陈柏林会突然跳起来,将他满脸的鲜血抹向我的脸,写下“分手”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我抓起剪刀狠狠刺了两下尸体,陈柏林没有丝毫反应,我才住了手,确信他真的死了。

缓了口气,我开始实施酝酿了一路的分尸计划。新买的尼龙桌布铺满了整间卫生间,我拽住他一条胳膊和肩膀的衣服,将尸体翻了几个身。以前听人说过,人死后会重上好几倍,果不其然,将尸体置于桌布的中心位置后,我已是气喘吁吁。

接下来我着手脱去陈柏林身上的衣裤,尸体摸起来有点僵硬,于是我用剪刀剪烂所有衣裤,扯下了那些布条状的衣裤装进垃圾袋。

第一次以这种奇怪的视角观察一个男人的裸体,陈柏林身材匀称,两块胸大肌的下方隐约可见结实的腹肌,除了干涸的血渍外,尸体上出现了一块块大大小小暗紫红色的斑点,像是被人殴打后留下的伤痕。他为什么要带着满身的伤来和我说分手呢?难道是遭人威胁?

忽然想到陈柏林提出分手也许是有难言之隐,我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没有问个明白。

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我知道只有她才可能让陈柏林这么做。

她就是我的情敌,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关于她,我只知道是一个戴着蒂凡尼戒指的女人。

我轻轻抚摸着陈柏林的尸体,指尖的触感被冰冷所包围,我的热泪也无法挽回他的体温,心爱的人从此将拒绝所有的人。

我盘起头发,将一只鞋套罩在了头上,撕开的垃圾袋把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带上围兜以及手套。视线和手指在刀具间徘徊,最终我挑选了一把细长锋利的剔骨刀,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跪在尸体边,握刀的右手止不住颤抖起来,我不得不将左手也握了上去。

周围万籁俱静,一股寒意从我背后升腾,后知后觉的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吼了一嗓子,我为自己壮了壮胆子,奋力把剔骨刀刺了下去,腥臭的血液喷溅在洁白的墙砖上、座便器上、淋浴房的玻璃上,还有我的脸上。

我强忍着反胃的恶心,开始肢解这个重达66公斤的男人。

Chapter3

温热的水柱让我找回了体温,从头顶淋下,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安静的世界。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睁开眼睛,面前的肥皂盒里摆放着一枚精致的蒂凡尼男士指环,我拿起来在水里冲了冲,洗去血污,戒指的内侧浮现出“C&E”的字样。C是陈柏林名字拼音的首字母,而字母“E”,想必就是那个女人的缩写了。

我挨个回忆着陈柏林身边每个女性朋友的名字,似乎没有首字母是E的。

不去管她了,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将指环对准下水口投了进去,几下清脆的碰撞声后,消失在了水泡中。不需要留他的任何纪念物,因为我已经收藏了最心爱的那一件——他那枚百看不厌的头颅。

只有一室一厅的家里,没有办法藏下尸体其余部分。从尸体里放出的血全部流进了下水道,为了让血腥味不引起邻居的注意,我把一整瓶醋倒在了卫生间里掩盖气味。我就像一个心细如发的高级厨师,将尸体的皮肉、骨头和内脏分开装入了垃圾袋,总共装了八袋。

洗漱完毕,我去了角质,剪了指甲,换上只穿过一次的紧身运动套衫,为的是不在垃圾袋上留下任何与我有关的DNA痕迹。

凌晨两点,在夜色的掩护中,我推着自行车,打算分批将这些垃圾袋丢弃。

先是去了两条街外的公共花园,那里是流浪猫狗的聚集地,它们绝大多数时候处于饥饿的状态,所以当我试探性地打开装着内脏的袋子,原本警觉地远望着我的动物,全都垂着脑袋慢慢靠拢过来。

我把袋口撑大了一些,夜晚的冰凉空气立即混入了血腥味,这种气味让动物们蠢蠢欲动,全都聚拢了过来。其中一条块头最大的黑色野狗按捺不住兴奋,在路灯光晕的边缘,它双眼放射出野兽的光芒,露出鼻梁上丑陋的褶皱,样子凶狠地龇着牙,迅速从我手里的垃圾袋中夺走了一块内脏,拖到一旁大快朵颐起来,并不时发出几声贪婪的低吼声。

其它动物见状,也逼近过来,我索性把几个装内脏的垃圾袋全倒在了潮湿的泥土上,刚退后了几步,饥肠辘辘的饿狗们就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几秒钟的功夫,满地的东西就不见了踪影。野狗叼起食物跑得远远的。

我收起空的垃圾袋,向着反方向的自行车走去。

几只没有抢到食物的狗,踏着急促的步子,围着我团团转,我担心它们会嗅出其他几个袋子里的气味。随手在路边捡起一块砖头,作势威胁了几下,朝它们扔去,几条狗慌忙向后退去,我趁机蹬动自行车,往下一个目的地骑去。

野狗们啃食着它们丰盛的夜宵,也在为我销毁杀人的证据。

再过几个路口,是白日里热闹非凡的菜市场,现在已偃旗息鼓,掩蔽着墨绿色的卷帘门,临街的门前地面上附着厚厚一层油腻,夜晚看来就像一个危险的沼泽泥潭。卷帘门边的菜市场垃圾桶,便是我的第二处抛尸地。

自行车架子上绑着的垃圾袋里,是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统统切成形状大小差不多的肉块,我把买来的牛羊肉混了进去,用肉眼很难分辨出切碎的尸块与牛羊肉。

几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零星驶过,我便装成拾荒人的样子,拨弄了几下垃圾桶里的垃圾,待出租车使出视线范围,我将所有装着肉块的垃圾袋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些肉块会被人误以为是腐坏的牛羊肉,尸体的指甲以及胎记,我都细心地处理过了,这些尸肉光看外表很难与人肉联系在一起,不经过仪器检测是难以区分的。

当我嗅到风中隐约一股咸味,知道接近最后一站了。一座半个世纪前建造的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是这座城市的血脉,每天会有成千上万的船只装着各式各样的货物,从这座桥下驶出去。我停下自行车,凝视平静的河面,一轮明月的倒影祥和宁静。

最后两个垃圾袋里装的是经我处理过的骨头,我用铁丝缠绕串连起了所有骨头,再将铁丝与我的自行车紧紧相连,这样一来,哪怕河底有再大的暗流,也很难让这些骨头浮起来了。过一段时间,骨头没准早就飘进了东海里。

我把自行车连同两个袋子推进了桥下的河中,落水声听起来有点响,不过这个时间点周围空无一人,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到夜晚的寒冷,我搓着受伤的手,一路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回想每个细节,生怕哪个步骤稍有遗漏,使整件事情前功尽弃。

所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指纹、毛发我都在卫生间里用打火机烧成了糊状,自行车也是楼道里被废弃了很久的“老坦克”,就算丢失也没人会留意。分尸和抛尸穿过的所有衣物,第二天我就连同家里的其他废品,一起处理给了垃圾回收站。

整个卫生间都被我用沾了洗涤剂的抹布擦了一遍,因为事先铺过桌布,墙砖和地砖并没有沾染到血污,所以清洗起来并不麻烦。倒是除去那些气味费了我不少功夫,我从头到脚洗了三遍,喷了差不多半瓶香水,才让这种气味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的计划堪称完美,每一个细节的处理都让我自己感到满意,惊愕自己居然能够完成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它让人获得幸福,也能让人走向毁灭。

一整天过去了,我留心着电视、网络和各种新闻报,没有发现尸体之类的新闻,今天的社会新闻甚至没有一起刑事案件。

然而我却发现了过程中自己一个小小的疏忽,陈柏林已经变成了失踪人口,时间一长,他的家人或者那个简称“E”的女人一定会报警找他,警察顺藤摸瓜就会找到我这里来,陈柏林的行踪在我家中断了。而我也没有办法告诉警察陈柏林来了我家之后去了哪里。

记得陈柏林的手机在我这里,我本想翻一翻通话记录和短信息,看看他有没有其他约会。

可我却遍寻不到他的手机了。

Chapter4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有一种怪癖,无论做什么事情或是找什么东西,必须要有个结果,否则如芒在背,如刺在喉,浑身不自在。比如要找一件放了很久的东西,哪怕翻箱倒柜通宵也要找出来。这种精神上的偏执,使得我这几天没心思干其他事,只顾惦记着陈柏林的那只手机到底丢在了哪里。

我记得手机从陈柏林口袋里拿出来后,关了机就放进了我自己的口袋,之后我带在身上就去见了丁丽。难道是丢在路上了?

之后几天,便是我噩梦的开始。

星期五的早晨,我提着快餐店里的营养早餐,第一个到了办公室。我原本整洁的办公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原以为有小偷光顾了公司,可是小偷没有翻其他同事的桌子,唯独洗劫了我一个人。我查看损失的情况,惊讶地发现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唯独我的日程表被人撕去了一页,那一页的日期正是我杀死陈柏林的日子。

一枚熟悉的戒指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盆栽里,相同款式的蒂凡尼指环,我拿起戒指,内壁上刻着“C&E”的字样。

我记得明明已经把它扔进了浴室的下水道里,它怎么又会跑到这里来呢?

戒指是定制的,不存在相同款式,一定有人将那枚戒指从我家的下水道里掏了出来。

会是谁呢?不是小偷,难道是……

“想什么呢?”丁丽冷不防拍了下我的后背。

我立刻把戒指藏进了口袋,装出找东西的样子:“我昨天刚做完的报表找不到了,你看见了吗?”

“我怎么可能看见你的报表呢?”丁丽无趣地走开了。

陆续有同事来上班,每个人经过我凌乱的桌子前,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罪行即将败露的罪犯。内心的不安正逐渐膨胀,我的眼皮跳了一天,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心急火燎地赶往几个抛尸的地方。

公共花园、菜市场的垃圾桶、流动的河水里都一如往常,找不出一丝尸体的痕迹,附近也没有巡视蹲查的警察。

陈柏林像河面上的一波涟漪,在我的世界短暂停留,消失不见。但过眼云烟般的爱火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戒指或许是遗漏在我衣服褶皱里,无意间掉到了盆栽里,这种巧合不是没有可能。

几只流浪狗看到我,以为又送食物来了,它们吐着舌头,欢快地向我小跑过来。我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回到家,看着电视机发呆,陈腔滥调的新闻我早已倒背如流。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坐在漆黑的屋子中,独自一人,在完成了一件常人难以想象的大事后,失落感油然而生。所幸我将陈柏林的头颅留在了屋子里,才得以抚慰我寂寞的心。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一条短消息——

好痛啊!

发件人的姓名赫然显示着陈柏林的名字。

我就像被人用冰冷的水从头一直淋到了脚底心。

是鬼吗?我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背靠着墙角,审视着屋子里每个角落。

又收到了来自陈柏林的一条短消息——

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试图冷静下来,一个被肢解的人是不可能发消息给我的,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我用手机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我屏住呼吸,听筒里没有人说话,只传来微微的水流声,不时有几下“咕咚”的冒泡声,就像是在水里接的电话。

“你到底是谁?究竟想怎么样?别装神弄鬼……”

没有等我吼完,对方挂了机,随即传来了短消息——

血债血偿。

仿佛有鲜血从手机按键中溢出,我一慌神,用力将它掷向墙壁,手机碎了一地。

接下来的日子,我格外小心,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正注视着我,伺机对我下毒手。哪怕在家里我也不放松警惕,房门加了好几把锁,枕头下藏着小刀,每天我会查看一次陈柏林的头颅,这样才能让我相信他真的死了。他似乎每天都努力为我做出一点点改变,我能捕捉到他表情中那细微的变幻,要么蹙蹙眉,要么弯起嘴角,我依然深深爱着这张脸孔,比原本更爱得心安理得。

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陈柏林,谁会用他的手机给我发短信呢?知道我杀人分尸的事情,为什么不去报警?又不像勒索,对方从未提到过钱的事情。

这个人意图何在?陈柏林的手机又是如何落入此人手中的?

夜夜在失眠中苦苦挣扎,我几乎认不出镜子中那个枯瘦的人了,深深的黑眼圈中,是一对惶恐而又闪烁的瞳孔。

我没有心思工作,没有心思干任何事,每天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收看电视的新闻节目,没人能理解我有多渴望陈柏林的尸体碎片被发现!

新闻总是一成不变,我的神经慢慢变得敏感又脆弱,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终于,我嗅到了复仇的气味。

陈柏林的手机传来了最后一条短消息——

明天下午四点,你将会变成杀死丁丽的凶手,我会把你的东西留在尸体旁。

Chapter5

我不愿活在这种阴影下,在担惊受怕中度日如年。

收到短信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在四点之前我被杀害,就不可能成为那起案件的凶手了。

于是我把林捷约到了港式茶餐厅,希望在我死的时候,能够有足够的目击证人。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结束我梦魇的办法。

可是,一个打着领结的服务生破坏了我的计划。

斜刺里冲出来的他,一记重拳打在了林捷的肩膀上,而后用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夺下了林捷手里的刀,将他制服在地。

“小姐,你赶快报警。”服务生抬起清秀的脸对我说,他认真的表情和陈柏林很像。也许他们根本不像,只是我太想念陈柏林了。

服务生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他之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他的声音缓慢而又清晰地传入耳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所有画面没有了声音,只有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时间来不及了,我不想因为一起不是我干的杀人案而被判有罪,死也不愿意。

我不顾身后狼藉的餐厅以及众人诧异的目光,我拼命往丁丽家跑去,边跑边打着她的手机,可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四点十五分,我站在了丁丽家门口,好像知道我要来,门虚掩着,房间里似乎有男人在说话。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里面会不会是另一个分尸的现场?又或许只是丁丽外出忘记关门而已?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柏林的手机。

突然,房间里传来悠扬的法语歌《我的名字叫伊莲》,那是陈柏林最喜爱的歌曲,也是他的手机铃声。

音乐有魔力般吸引着我进去一看究竟,推开门便是明亮宽敞的客厅,空无一人,陈柏林的手机正躺在玻璃茶几上。

50寸的电视机正开着,男主播正播报着实事新闻,新闻的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

“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接到匿名的报警电话,报案人声称在西区街心花园、农贸市场以及走马桥有带血的肉块,疑似是碎尸杀人的抛尸地点。市刑警支队第一时间内到达现场,并对上述三个地点进行了全面查封清理勘验,目前已从走马桥下游的河里打捞出一具男人的骨骸,初步确定匿名电话的内容基本真实,目前死者的身份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我在心里无数遍地问着自己,究竟哪里出错了?尸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又是谁报的案?

我听见有人轻唤我的名字,回头一看,穿着便装的丁丽正从卧室里走出来,她微笑着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将她的手机并排放在陈柏林的手机旁边,两部手机竟是同一品牌的情侣款。

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丁丽脖颈上的链坠,是个大大的字母“E”,我这才想起来,丁丽QQ上的名字叫做“Elaine”,她这个网名,是取自陈柏林最爱歌曲名中的“伊莲”。

我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丁丽就是那位神秘的情敌——“E”小姐。

“原来是你在搞鬼!”我怒视着她。

她反倒表现得很平静:“萧夏,是你杀了陈柏林,还把他分尸了吧!”

我刚想回答,却发现丁丽说话的方式很快,似乎在诱导我,我偷瞄了一眼她的手机,红色的提示灯不时会闪烁一下,我曾经玩过陈柏林的手机,知道那个红灯只有在录音功能开启时才会闪。

她明显是在套我的话,我自然不会那么笨地承认杀人,反问道:“既然你说陈柏林死了,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在你家里呢?”

丁丽走到电视机旁,拔掉了电源插座,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她用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口吻开始向我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shopping的那天吗?你放在口袋里的陈柏林手机在商厦里被偷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记得自己当时穿的上衣也是这种斜插袋,小偷很容易得手。

“那手机怎么会到你手里?”我不禁疑惑。

“你是在我买东西的店里被偷,这名小偷后来被商场保安抓住,商家通过客户信息找到了我,当他们把手机交到我手里的那一刻,我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回忆起那天商厦门口烦人喇叭里播放的“警方提示”来。

“所以你就来试探我?”我问道。

“没错!那天之后,陈柏林就和我失去了联络,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又何况前一天他向我求婚了。”

“他向你求婚了?”我感到心房被人重击了一拳,拼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我的眼泪却骗不了人。

丁丽以获胜者的姿态,昂首接着说下去:“一直以来,我知道他暗地里交往着另一个女孩,可我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我以为他突然和我失去联络是去和那个女人分手了,但三天过去了,依然音讯全无。开始我怀疑他悔婚了,但我看见你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猜想也许是他出事了。所以我故意把戒指放在你桌子上,戒指是陈柏林求婚时送给我的,他自己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如果你杀了他,那么你看到戒指一定会惊慌失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见到戒指时候的表情让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下班后,我跟踪你去了那几个地方,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去那几个地方,但当我看到那些野狗向你做出乞食的动作时,我猜到你一定是把陈柏林给分尸了。”

戒指、短信全是丁丽搞的鬼,虽然她说的和真相差不多,但我也可以说她全是凭空臆想捏造出来的,反正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她也不会用手机偷录我们的对话了。不过,丁丽始终是个祸害,她又是我最憎恶的情敌。我咬着牙,慢慢向茶几旁的花瓶踱去。

“刚才我放的新闻录像你也看了吧,警察破案只是迟早的事,我劝你还是尽早自首吧!”丁丽打起了心理战,劝我道。

“录像?刚才看的是录像吗?”我有点奇怪,“我每天都看新闻,为什么我家里同一个电视台从未播过这条新闻呢?”

“你就别在我面前装傻了。”丁丽嗤之以鼻。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花瓶,瓶中的腊梅干枝触手可及,等着丁丽背向我的时机。

“既然你认为是我杀了陈柏林,难道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我了解丁丽强势的性格,她在每一件事情上都不愿低头让步,否则又怎么会在知道陈柏林另有女友的情况下,生抢硬夺呢?

“你敢吗?”被我一激,丁丽果然耐不住性子,嘲讽起我来,“我会怕一个手下败将吗?”说完,她倚着客厅的落地窗,眺望阳台外的夕阳,将整个后脑勺暴露在我的面前。

一股熟悉而又沸腾的热血涌上脑门,我举起花瓶冲向了丁丽。

“快住手!”有人在背后冲我大声喊道。

卧室里冲出几名警察,他们都塞着耳机,我认出其中一名是港式茶餐厅里的那名服务生,他上身还穿着茶餐厅的工作服。

这一切都是个陷阱,我不顾一切地将花瓶朝丁丽砸去,她尖叫一声侧头躲闪,花瓶“砰”的一声,和落地窗一起砸得粉碎。

我被几个高大的警察摁倒在地,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磕得我下巴生疼。

丁丽捂着被玻璃碎片划伤的脸颊,指缝间流下的鲜血,“啪嗒啪嗒”滴落在我鼻尖不远处的地板上。

“为什么抓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很像林捷。

一名警察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对我宣布道:“你涉嫌杀害男子陈柏林,并分尸抛尸。本来我们没有证据,可就在一分钟之前,已经找到了重要的证据,现在正式逮捕你。”我第一次品尝到了手铐冰凉的滋味。

我被从地上拉起来,铐在茶几腿上。警察们兴奋地用对讲机呼叫着总部,在他们的对话中,我仍没有弄明白他们找到的重要证据是什么?

丁丽与我有相同的疑问,她似乎与那名假扮服务生的警察很熟,他正替她料理着伤口,我听到了两人轻声的对话:

“之前不是说没有证据吗?现在有了吗?”

“正在嫌犯家里搜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证据是什么?”

服务生迟疑了一下,说:“现在还不好说,听队长说是证据就是被害人的头颅。之前发现的尸骸中,没有找到被害人的头,所以很可能被凶手藏在了某个地方。但经过对嫌犯的盯梢,我们没有发现其他可能抛尸的地方,所以一定在凶手的家里。”说到这里,服务生有点顾忌地看了看其他人,把丁丽往边上拉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其实之前我们派人偷偷搜索了嫌犯的家,但没有任何收获,不过刚才她的一句话,让队长明白了头颅藏在哪里了。”

“一句话?哪句话?”

“对嫌犯监视期间,嫌犯在家一直看着电视,可刚才她竟不知道电视机里放的是录像,那么她天天盯着的那个电视机一定有问题……”

警察一定能从电视机壳里找到那枚精心防腐包装的头颅,我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每当夜幕降临,我坐在没有图像的电视机屏幕前,独自重复想象着以前的旧新闻,陈柏林的头颅安静地与我同在,我幻想着我们如婚后的夫妻般一起看着无聊的新闻。

像工作日早晨的赖床,不想起床却又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此刻的我反倒释然开朗,背负在肩膀上的沉重负担全部卸了下来。

绷直的身体陷进了沙发里,落日被层层乌云遮蔽,我完全辨不清窗外的方向,一场狂风骤雨眼见来袭。我似乎闻到了仙人球香甜的气味,那株杀人时所用的仙人球也在我身上留下了伤痕。

缓缓解开伤口上的绷带,被勒紧的手掌一阵酥麻,被扎伤的口子上浅浅一层深色的结蒂组织,这是陈柏林和我之间的唯一纪念品。他那天不该来找我,不该亲口对我说分手。

不知是手掌还是心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孤独的人

放弃你。

带着最后的温暖,我独自走向时间的尽头。

Chapter1

塞满冰箱的乌龙茶——你的。

半岁的虎斑纹小猫——你的。

浴室琳琅满目的洗漱品——你的。

厨房整套未拆封的刀具——你的。

一抽屉的香奈儿指甲油——你的。

衣柜里的Louis Vuitton拎包——你的。

枕头边穿着粉红色和服的蒙奇奇——你的。

这间装修一新却了无生气的婚房——也是你的。

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却是他的。

你失踪后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我从朋友口中得知你已经订婚的消息,心中仅存的一点幻想顷刻间崩塌了。

我走上街头,在众人奇怪的注目下猛灌着烈酒。我开始去各种各样的酒吧和夜店,我在那里纵情狂欢,夜夜笙歌,每晚花许多钱和那些像你的女人上床,在我们曾经一起躺过的双人床上。当钱包和我的内心一样空虚时,我仍然难以自制地去想你。对我来说,酒精混合着激烈的节奏只是一针效力越来越弱的麻醉剂。

我千方百计转移寄托,可替代品永远只是替代品,你那些美好的影像总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房子里到处弥漫着你的气味,每个角落都充满着乌龙茶般苦涩的回忆。铁石心肠的你,背叛诺言,丢下一切与我有关的东西,钻入其他男人怀抱成为可耻的小三。

我诅咒你,诅咒你同我一样无法得到想要的幸福,希望你的皮肤变得和树皮一样粗糙,当岁月覆盖你青春美丽的外表后,你成为一个顾影自怜的可悲女人,你的一生终将化为丑恶的灵魂,堕入第八层地狱,品尝冰山极寒的极刑。

你带走了房子里的所有镜子,有人说是你怕我伤害自己。我知道,只是你配不到称心如意的镜子罢了。

所有人似乎都害怕这种状态下的我,同事、朋友、亲戚,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当我掏出钱包的时候,夜店里那些皮条客阿谀奉承的脸才会挤满在我的面孔前。

醉生梦死最大的副作用就是让我失忆,我会在锁门的一刹那,不知自己是想去哪儿?在银行自动提款机前连续输错三次密码。一觉醒来,自己穿着奇怪的绿色西装,竟想不起自己昨晚在哪?

可我就是无法忘记你。哪怕是你死了,恐怕也会像碑文一样铭刻在我心里。

要彻底消灭这种意识形态,就必须摧毁它所依附的个体肉身。

于是,我有了自杀的念头。

Chapter2

我开始考虑各种自杀的方法。

没有铁轨,我也不是海子。

没有双管猎枪,我也不是海明威。

我更没有勇气吊起自己的脖子,在痛苦中慢慢咽气。

所幸,煤气能让我人生最后一段路不至于太过狼狈。

我寻思要不要写一份遗书,却想不到要写给谁,索性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集中在一起,谁第一个发现我的尸体,这些财物就归谁了。

逐一锁上了所有门窗后,我来到厨房,剪断了煤气软管,把煤气开到最大,将阀门拧下来丢进了垃圾桶,我了无牵挂地躺在床上,头顶上投下的灯光使我睁不开眼,脑袋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我拉直了胸前衣服的褶皱,等待一氧化碳充满整间屋子,结束我的生命。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敲门声。

敲门声越来越强烈,隔着门依稀能听见有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我起身看了眼时间,距离躺下去仅仅过去了四分钟。

我慌忙打开窗,关上了煤气阀,定了定神,这才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个脸色苍白,梳着三七分头的矮个男人,我认出了他,是我隔壁邻居,平时偶尔照面点个头,算不上太熟,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他看到我的一刹那,愣了下神,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深色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

或许事件紧急,他顾不上多说废话,急切地央求道:“先生,我太太自杀了,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她?”

“自杀?”我吃惊道。

“现在可能还有救,但是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救她。”说着,他就把我往对门的房子里拉。

救人要紧,我也不好推托,跟在他后面疾步走进了房子。

“有没有打过急救电话?”我问道。

“已经打过了,但是救护车需要十五分钟才能赶到。只要没有发生心力衰竭,还是有救活的希望,一旦呼吸停止超过5分钟,恢复的几率就小于百分之二十五了,所以要抓紧时间赶快救人。”

听了他如此专业的回答,我疑问道:“你是医生吗?”

“是的。”他捋了捋分头,补充道,“不过我是心理医生。”

“那我这个外行人能帮上什么忙?”

他默不作声,只是用力推开了一扇房门,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吊在半空中体态臃肿的女人。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男人为什么不能独自营救他的老婆了。

迈过倒在地上的椅子,我和男人一左一右合力抗下了他妻子,我触摸到的身体还有余热,将她平放在地板上后,男人连忙开始抢救,为妻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救人帮不上什么忙,我一边扶起那把真皮的转椅,一边扫视着整间屋子,看起来是间书房,足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架上几乎被心理学书籍占据,用来上吊的是一条绿色的尼龙绳,在吊扇底座的挂钩上打了个相当结实的死结,整个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跪在地上的男人叹了口气,瘫坐在妻子身旁,看样子是放弃抢救了。

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具死人尸体,颈部那条显眼的红色勒痕,使我胃部一阵翻腾,强烈的呕吐感几乎冲破喉咙,我捂着嘴冲回了自己家的洗手间。

如果邻居晚几分钟敲我的门,我丑陋的尸体也会如此不堪地暴露在别人面前,又有谁会在我的尸体旁伤心落泪呢?

近距离直面死亡后,我对死亡的态度有了巨大的转变,甚至觉得自杀是种愚蠢的行为。我同情起已是生死相隔的邻居夫妻来。

如果连死都愿意,为什么我不能面对她呢?

我决心找到从我世界里消失的她,找回曾经爱她的我,那才是真实的我。

呕吐感似乎依旧没有减退,我意识到这并不是见到尸体后犯的恶心,而是吸了太多的一氧化碳。

Chapter3

她叫丁丽,甲乙丙丁的丁,美丽的丽。她时常这样自我介绍。每当这时,我就会拿她名字调侃一番,说不会有男人娶一个美丽的过路人。

不曾料到,戏言成真。

不单单是丁丽,连她公司以前一周至少看见我两次的前台小姐,对我也是形同陌路,像是见了怪物一样,连连摆手告诉我丁丽不在公司。

不知道是不是我愤怒的样子太可怕,当我还想追问下去的时候,她用颤抖的手拎起电话叫保安了。

在丁丽失踪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沿着往日接她下班走过的路,独自走过熟悉的店铺,心中不免有点凄凉。

不知不觉,我已经站在丁丽家的楼下了,犹豫该不该上去问个究竟。

可能我颓废的样子引起了对面街边两个闲聊的中年男人的注意,他们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吗?”他们虽然用了敬语,眼神却充满了威胁。

“只是……刚好路过前女友的家。”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能看下你的身份证吗?”个子稍高的男子向我出示了一个银色徽章的黑色证件。

我心里一惊,是刑警!为什么会在丁丽家楼下呢?

我把装着证件的皮夹递了过去,脑子胡乱猜测着会不会是丁丽出了什么事?

突然,刑警口袋里的无线电对讲机有人在呼叫:

“目标人物出现,请大家各就各位,密切关注501室的动静。”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501室,正是丁丽的家。

“请问这里出了什么事?”我凑近问道。

两位刑警警觉地退了半步,不耐烦地说:“你都这样了,还是回去吧!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说完,把证件交还到我手上,朝反方向挥了挥手。

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孤岛上,没有人关心你是生是死,如同自杀的邻居妻子,这件事对她个人来说是个重大的决定,但也许在别人嘴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悲剧故事。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有自己才深有体会。

走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把钥匙插进锁孔,有人拍了我一下后背,还吼了一嗓子:

“李先生,小心!”

一听声音,我下意识地缩回了钥匙。

说话的是邻居矮个男人,他镇定自若地说:“我等你大半天了,闻到你家好像有煤气味出来,怕你回家开灯会有危险。”

一定是我自杀时破坏的煤气管或者阀门出了问题,满脑子都是丁丽的影子,却忘记去维修了,记性真是越来越差。

“可能是烧东西忘了关火吧!”我敷衍着男邻居。

“我已经把楼道里你家煤气总阀关了,你回家后打开门窗通通风吧!”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转身拉开了对面他家的门。

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感谢的话,可纠结了半天,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你妻子的事情,请节哀顺变。”

“如果你也有和她一样的傻念头,请一定要先和我谈谈。”男人虽然背对着我,却似乎看透了我。

他的话如一道电流通过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在微微抽搐,幸好他看不见我的脸。

“你指的傻念头是?”我试探道。

男人慢慢转过来,低头微微一笑道:“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了,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我叫乔羽,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乔羽?”这个名字听来十分耳熟,“你就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心理治疗师?”

五年以来,我竟然不知自己隔壁住着如此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

男人自信地挺了挺胸,对我说:“我能看出你今天的状态很差,或许该和我这个专业医生聊聊。”

“顺便也让我这个无聊的人,给你解解闷吧。”我侧身拉开房门,弯腰往我家里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两个刚刚失去挚爱之人的单身汉,慵懒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开始了一番别开生面的有趣对话。

准确地说,是一次催眠。

Chapter4

乔羽和上一次见他判若两人,言谈举止间多了医生特有的严肃。

他让我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全身放松,闭起眼睛,享受着不知名的外国音乐,他用富有磁性的嗓音和我闲聊着。渐渐地,我觉得眼皮重得睁不开,手脚微微有点发麻,耳边乔羽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

“你到了一个地方,是一个你非常想去地方,现在,你看见了吗?”

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圆点,白点越来越大,变得刺眼起来,像一节开着前灯的火车头向我驶来。

当白光掠过,眼前出现了一幅蔚为壮观的景象,我置身于一个茂密的原始森林,被参天大树和绿色植被包围,从叶子缝隙中透出几缕阳光,大自然的气味闻起来十分清新,这种气味让我周身舒展,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

辨不清方向,在这片完全陌生的森林里,我循着清脆的鸟叫声,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地上的草稍稍有些长,踩在上面湿重的潮气便会从脚踝处的空隙渗进鞋子,走了一段后,我双脚冰冷,而鸟叫声则越来越清晰了。

终于,我走到了这片森林的边缘,眼前豁然开朗,我来到了一块足球场般大小的沼泽地。沼泽地周围的草地上,停满了歇脚的小鸟,听见我的脚步声,它们纷纷扑翅高飞,悦耳的鸟鸣声瞬间转为了铺天盖地的羽毛声。

在灰色沼泽地的对面,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时,乔羽叫醒了我。

“你看到了什么?”他关切地问道。

我支撑起身子,怔怔望着地板,回味刚才森林里的那一幕,是梦境,却如此真实。

“我看到了一个在森林中的沼泽地,不过印象中,那地方我从来没去过。”我不是很肯定,对自己的记忆力已经失去了自信。

乔羽否定了我的说法:“通常说,在催眠中看到的景象可能是你潜意识中的记忆。”

“你意思我看到的景象是真的?”

乔羽默默地点点头。

我不能确定丁丽出了什么事,她家楼下才会有刑警。资深心理师给出的诊断结果,让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找到那片沼泽,也许就会和她重逢。

第二天,我努力在昨天的影像中寻找线索。笔直的参天大树展开茂密的枝叶,在我的头顶上形成了绿色的穹顶。我记得那些树叶的形状,它们如羽毛般细长,几乎填满了整片天空。

这种叶子我在公共花园里见到过,那里的植物上都挂着科目的名字,我要找的树叫做杉树,而这座城市杉树最多的地方是郊区的植物园。

我从来没有去过植物园,但乔羽坚持他的观点不会错,并且建议我亲自去一趟植物园,也许就能找到一切的答案了。

因为路途偏远,出发前一天,我去租车公司租了辆车,以前我就常常租车带着丁丽去郊外兜风,每次我租的都是同一款马自达。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车头标志的一刹那,丁丽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涌上心头:

“如果我是一只飞鸟,绝不会被困在这个车标上。”

或许,对我而言,她现在就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

我已经不记得她何时何地说的这句话了,但每个字都犹在耳边。

我脑中的记忆像一块残缺不全的拼图,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慢慢丢失它的片段,但愿我能在完全失忆之前,找到那片沼泽。

沿着高架一路往西,两边的汽车和高楼越来越少,在指示牌的引导下,我转进了一条绿荫小道,又开了一段路之后,黑色铁制的植物园大门就在眼前了。

这座植物园的业务主要以种植树木花草出售给各种房地产开发商为主,所以对参观者是免费开放的,由于地处偏远,所以游客屈指可数。

门卫一看见我,居然熟络地打起了招呼:“李先生,又来四号地了啊!”

“我来过吗?”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上个星期刚来过吗?”门卫笑眯眯地向我举了举茶杯,“你送我的茶叶我正喝着呢!”

“我送的茶叶?”自己对这件事毫无印象,门卫也是完全陌生的脸,可他却知道我姓李。

又是一片无法拼凑的拼图。

植物园进口处竖立着一块平面图,我在上面找到了四号地,果然是一片沼泽地。

汽车只能开到四号地的外围,要到达沼泽地必须步行穿过杉树林,我把车停在了停车场,再次闻到了潮湿而又熟悉的气味,和催眠时的一样。

在指示牌的引导下,很顺利地找到了梦中的那片沼泽。四周光秃秃的草地没有想象中的那些鸟儿,缺少了诗般的意境,多了几分苍凉。

这块地方与其说是沼泽,不如说是一处烂泥潭,它的面积约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不知道它有多深,我拾起一块鹅蛋大的石头丢进去,泥潭只是冒了个深灰色的泡,石头便毫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突然对这片沼泽有了敬畏心,我小心翼翼绕着它走了一圈,生怕一不小心陷入其中,再呼天抢地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走着走着,脚下的草地变得坚硬起来,低头看去,我脚底下的泥地的颜色和明显比周围的深,上面还有铁锹拍打过的痕迹。

这下面一定埋着什么东西!

这个位置很像梦中丁丽出现的地方。我捡了根粗壮的叉枝,弯腰刨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隐约有不安的元素在我的血管里流动,使我心跳加速。

挖不了几下,树枝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我加了把劲一拉,一条印着三色线条的床单从泥地里冒出一角。床单熟悉的颜色同我家用的一模一样,而它包裹着的竟是一具尸体。

从体型判断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我挖的时候甚至还捣烂了一点尸体。尸体脖子上粗粗的绳子,让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被人杀死并且移尸此处。尸体的手部和头部被火烧过,已经没有人可以辨别出她的容貌来了。

但是直觉和尸体所穿的衣服告诉我,她就是我牵挂多日的丁丽。

这块最重要的拼图被我找到了,我脑中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所有支离破碎的片段也渐渐排列组合起来。

失踪的丁丽,她家楼下的刑警,对我熟悉的植物园门卫,我家的床单和我梦中完全一样的森林沼泽。显然正常的推理逻辑都有给出以下的答案:我在家勒死了打算弃我而去的丁丽,用床单包好尸体,租车将她移尸到这里,也许为了图个方便,我和门卫熟络了关系。为了让警察难辨死者身份,我烧了她的脸和指纹。可最终因为心理打击过大,我不愿面对现实,记忆开始出现了问题,让我难以记起杀人的全过程。

是乔羽的深度催眠术,揭开了我脑中那张记忆的封印。

我缓缓朝沼泽踱步走去,心如死灰,也许一切上天早已注定,那次煤气自杀没死,只是给我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但死亡终究是我的宿命。

粘稠的泥巴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想要往高深的中心地带走去的我变得举步维艰。

也许是疏于锻炼的缘故,我头昏眼花,满眼杉树林的叶子将整个世界都变成绿色了。

然而,我收住了脚步,开始慢慢后退。

我之前所相信的一切,在这一次彻底颠覆。

Chapter5

绿色!

是绿色的叶子给了我提示。

尸体脖子上的那根尼龙绳也是绿色,虽然上面沾了泥有点变色,可我清楚记得乔羽妻子上吊的绳子颜色及款式和它完全一样。

这具尸体不是丁丽,人也不是我杀的。

我整个人向后仰起,两只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竭力爬出沼泽。

一个声音在空旷的森林里回荡起来:“还是被你发现了!都怪我自己准备得太仓促了,没有带剪刀,她脖子上的绳子实在勒得太紧了,实在解不开,只能留下了。”

说话的人是乔羽,显然他一路跟踪我而来。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嫁祸给我的!”我的两只脚还在泥中,只能歪着头向他的方向吼道。

“与其多一个自杀的邻居,还不如帮我背个黑锅再上路。”乔羽狞笑着向我走来,“女人总是想独自拥有你,当我的情人和妻子知道彼此后,我不得不杀了她们,因为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毁了我在这座城市里的名声。所以我很同情你,你被无情的女人所抛弃。”

我回忆起营救他妻子时的场景,当时我转瞬即逝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那里根本就是他伪装出来的现场。他妻子不可能踩着转椅上吊,以她的体重会使转椅底部的液压杆下降,根本不够高度去打吊扇底座上的死结。

扭头看了眼坑里的尸体,那一定是乔羽在家勒死的情人了,在乔羽发现我要自杀的时候,开始将尸体伪装成丁丽的样子,并且毁掉容貌让我认不出来。又通过种种暗示,使用催眠的方式让我相信自己把丁丽埋在了这里,人在深度催眠的情况下,会将许多臆想的东西信以为真。床单以及尸体的衣物,是他将我深度催眠的时候,搜查了我房间里与丁丽有关的东西。

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植物园的门卫会认识我?就算乔羽计划再周全,但要是通过贿赂门卫来达到这一目的,当警方调查的时候,非常容易从门卫口中问出乔羽这个人?

“你运尸体的时候一定假扮成我了吧!”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可能。

乔羽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寻找着什么。他冲我摇摇手指,神秘地说道:“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你家没有镜子,你就知道所有的一切了。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他朝着尸体抬了抬下巴。

尸体那颗沾着树叶焦黑的头,如一个绽开的石榴般裂缝中透着红色,几缕长发环绕着它。

两边的太阳穴开始鼓胀,周围的一切开始旋转起来,我闻到了呛人的烟味,身体被一条条火舌包围,双脚完全无法动弹。

那是半年前的一次车祸,我被压在侧翻的车底下,整个人倒悬在空中,依靠我的脸支撑整个人的体重。油箱泄漏出来的汽油浸润了我的整张脸,一个火星,使我的面部百分之一百重度烧伤。

没有人愿意和一张魔鬼般脸孔的男人结婚,虽然丁丽和我感情深厚,可终究也只是个普通女子,过不了自己这关。她收走了我的所有镜子,希望我不会看见自己现在的容颜,这是她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用乔羽的话来说,巨大的心理创伤使我不愿回忆痛苦的往事,出现了选择性记忆,我只记得丁丽不辞而别,却始终不知道原因。

一声乌鸦的惨叫声把我拉回了现实,乔羽提着根粗树枝站在了我的面前。

“看来你已经搞明白所有事情了。本来这里应该被发现一对殉情男女,现在我只能把她的尸体运到别处去埋了,留下一具车祸后始终无法走出心理阴影的自杀者尸体了。”乔羽双手高举着树枝,朝我头部挥来。

“再见!”

乔羽的身躯直挺挺地栽倒在沼泽地里,他依然保持着举棍的姿势,整张脸已经全部陷入了泥浆之中。

感谢他三等残废的身高,让我坐在地上也能刺到他的心脏。我会看着他沉入沼泽地的底部,不会让人有机会看见他胸口插着的小刀。

最后,乔羽化为了一个气泡,沼泽地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我脱掉鞋子,提着它静静地走向停车场,裤子沾了泥后变得格外重,但和丁丽的尸体比起来,这点分量不足挂齿。

我的马自达汽车后备箱里,丁丽美丽的尸体蜷缩其中,像胚胎中待育的婴儿,姿态祥和而又宁静。

Chapter6

本来,我今天就是为了来埋丁丽的尸体,只是在挖坑时意外发现了乔羽情人的尸体。乔羽的催眠给了我很好的启发,却没有想到是他利用我的心理所布下的一个陷阱,一个像他这么优秀的心理医生,要看穿一个自寻短见之人的内心世界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我打听到丁丽的未婚夫被他前任女友分尸杀害,那些刑警就是为了这个案件而在丁丽家楼下伏击守候的。在帮助警察逮捕了杀人凶手后,丁丽的情绪十分低落,尽管她在人前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我了解她,她的内心世界已是一片狼藉。

我适时地联络了她。一个感情受到过两次打击的女人,没有拒绝我见面的要求,也许是她不忍心拒绝我,也许是她实在需要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当我紧紧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只是默默流下了眼泪,她脆弱得连死亡都无心去抗拒。

我亲吻着她冰冷的眼泪,抚摸毫无温度的皮肤,心中的恨意早就荡然无存。

她又完全属于我了。

也许,那一晚我在一氧化碳中悄悄死去,就不会有之后可怕的故事了。

我坐在驾驶座上,车祸时的痛苦又开始侵蚀起我来。我应该给一切都画一个句号。

我拧转着后视镜,将它转向我的脸。镜子中出现一个怪物,这个怪物脸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绷带边缘处的皮肤还流着不知是血还是脓的液体,整张脸似乎正在溃烂。

为什么那些亲人、朋友、丁丽的前台会如此惧怕我?为什么乔羽可以轻而易举地伪装成我?

因为他伪装的只是一个没有脸的人。

我将后视镜拧下来丢出窗外,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出一个表情来表现自己的心情,甚至连流泪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发疯般寻找着绷带的源头,一圈圈将它从我头上扯下,粘连着发臭的皮肉,心灵的痛苦已经完全压盖了生理上的痛苦,我的手指几次碰到软塌塌的鼻子,其实那里只剩下了一个洞。

我感觉剥离的不单单是绷带,还有我的灵魂。

不知何时,汽车的周围聚集起了许多鸟,它们眼神冷峻,昂首挺胸迈着小细腿,绕着圈子靠近我和丁丽,就像非洲草原上发现腐尸的秃鹫。

一只胆大的鸟,刁起腐臭的绷带,迅速消失在了浓密的杉树林间。

我一动不动,任凭它们肆无忌惮地停在我身上,啄食已经不属于我的脸。

当眼球离开身体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丁丽原本美丽的脸,已是被鸟儿们的利喙啄得破烂不堪,几乎与我的丑陋难分伯仲。

我并不孤单,至少在这个森林里。

徘徊的人

狂风中张开翅膀,摇摆的身影依然是一种缺失。

Chapter1

“喂!找陈柏林。”

“我是。您哪位?”

“丁丽在我手上,如果想让她活着回来,准备五十万现金,三天以后我会找你要钱!”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话筒外传来女人的哭喊声:‘柏林!你千万别报警,否则他们会撕票的……’)你听见了吧!”

“丁丽!丁丽!喂……喂!”

迎面而来的男人脚步凌乱,心事重重的样子,连上衣领口没有翻好都毫无察觉。

当他从我身边经过后,我从电话亭里走出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跟了上去。

我已经跟踪他大半天了。我不是什么私人侦探,也不想拦路抢劫,我甚至都不认识我跟踪的这个男人,只是受朋友之托帮一个忙。

我跟踪的男人名叫陈柏林,还有两天他就要结婚了,而结婚的对象是我朋友李迪的前女友丁丽。这本身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陈柏林与丁丽在错误的时间认识了对方。

在我眼中,李迪和丁丽的感情十分稳固,他们俩如果最后没有在一起肯定会让很多亲朋好友大跌眼镜,所以当我知道丁丽的未婚夫不是李迪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却能够理解丁丽。

是一场车祸打碎了美好的童话。李迪在隧道里因为视线不佳,擦碰了一辆私家轿车后撞上隧道的水泥内壁,整辆车燃起了熊熊烈火。车祸时正值夏日,当李迪从火海中爬出来,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烧坏了,医院确诊为全身烧伤面积达70%,三级灼伤。

李迪被包裹在层层的纱布中,他已经不是原来帅气潇洒的那个李迪了。除了恐怖的外表,他的记忆也出了问题,他似乎想不起车祸这件事来,对自己被烧伤也浑然不知。医生说他是因为受到巨大外部惊吓令大脑产生了选择性失忆,患者不宜受到过度的刺激,需要慢慢调理恢复。渐渐地,众人开始疏远变得暴躁乖戾的李迪,丁丽依然不离不弃,她收起了李迪家里所有的镜子,生怕他在照镜子时受刺激。

就是在这个非常时期,丁丽遇到了帅气的陈柏林,陈柏林随即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加之车祸后丁丽巨大的心理落差,她下定决心将美丽童话的男主角替换成陈柏林。

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很感性的事情,但对失忆的李迪来说,丁丽的离开是无法接受的。

两天前,李迪来找我,说他正在和丁丽打一个赌。他说服丁丽在结婚前测试一下陈柏林,伪造一起绑架案。

首先,李迪当着丁丽的面打电话给陈柏林,他假扮成绑匪,让陈柏林在三天内,交五十万赎金,并让丁丽在电话里告诫陈柏林千万不要报警。

倘若陈柏林如约而至,才能证明他对丁丽是真心实意。女人总是对这种测试乐此不疲。

李迪把丁丽安排到外面的宾馆之后,就来找我帮忙了。

这个忙简单来说,是让我拖延陈柏林交付赎金的行为,让丁丽对她的未婚夫绝望,这样李迪才有机会重新夺回她。

这就是李迪的计划,身为朋友的我帮忙是应该的。

不过,近日因为赌博输了不少钱,所以我也制订了自己的计划,我希望那笔五十万的赎金,能够变成我的酬劳。

只要抢了那五十万,也就彻底阻止了陈柏林交赎金,一举两得。

想到这,我不由打起精神,紧紧跟着健步如飞的陈柏林。

很快,他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幢居民楼,等他进了电梯,我赶忙追上去盯着电梯的显示屏。

跳动的数字停在了“17”,我这才揿下按钮,电梯缓缓下降。

电梯开门时清脆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门刚开了条缝,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冲进了安全通道,从我瞥见的衣服颜色判断像是陈柏林。

我探头张望,发现有一扇门虚掩着,我留意了一下门牌,上头印着四个阿拉伯数字1702,边上写着主人家的姓——蒋。

陈柏林刚才就是从这间屋子跑出去的,我没看到他手里拿什么东西,看样子不是来借钱的。那他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匆忙?难道是发现我在跟踪他了吗?

突然,我看见1702室门口的地砖上,有半个红色的脚印,虽然脚印只有前脚掌,而且颜色很淡,可我的心脏却不安地跳动起来。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我轻声唤着往屋子里走去。

脚下米黄色的地砖略感凉意,房子里摆满了白色的欧式家具,应该是个收入不菲的家庭。

就在我踏入卧室的一刹那,看见了一个女人正俯卧在地板上,纤弱白皙的后背上插着一柄刀,从伤处流出来的血看起来极不自然,但我能确定她已经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柏林仓皇出逃的模样闪过我的脑海。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正在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荒唐,但它绝不会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荒唐。

女尸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我退到了卧室门外,我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女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张被鬈发包裹着的脸,咧着血口对我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

Chapter2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亲爱的今天你怎么打电话找我来了?”

“谁是你亲爱的!蒋小青,我问你,丁丽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做什么事了?谁是丁丽啊!”

“别给我装蒜!”

“陈柏林,你还是人吗?就算分手了,你至于像仇人一样对我吗?”

“我知道你恨我,但有什么怨气你冲我陈柏林来,别碰丁丽!”

“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那个贱人!”

“你在家等着,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诈尸啊!”

我慌不择路,几乎一路撞着门跑出去的。

“站住!”身后的女尸竟然开口说话了,我顿觉两腿发软,迈不开步子了。

女尸步步逼近,不知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很快她已经站住了我的背后。

“你不是柏林啊!他人呢?跑得倒挺快!”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俏皮,一时摸不准什么状况。

我咬咬牙,转过头去仔细一看,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女尸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散发着番茄汁的味道,她正用纸巾擦拭着被弄脏的睡衣。

“你没事吧?”我将信将疑地问道。

“没事!我就想吓唬吓唬陈柏林,谁让他在电话里骂我!”女人抬起擦干净的脸,精致的五官让人赏心悦目,是个美女胚子。

“你和陈柏林是什么关系?”

“我?我……我是陈柏林的女朋友啊!”女人心虚地答道。

“他不是快结婚了吗?怎么?”

我的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女人哪根神经,她的态度变得蛮横起来:“结婚了不起啊!那个臭女人失踪凭什么骂到我的头上来了。”

“那你刚才这是?”

“我装了会儿死人,吓吓那个臭男人!哎!你帮我把背上的刀拔下来。”女人转过身子,把那柄刀对准了我。

我握住刀柄,还没用什么力就拔了下来,刀尖部分是一个吸盘,刀并没有插进身体里,而是吸在皮肤上,因为衣服挡住了透明的吸盘,乍一看,和真的刀没什么区别。

这柄刀似乎是个道具,上面印着特殊定制的字样,突然我对这个女人有了印象。

“你是蒋小青吧!那个谍战剧里的演员!”我恍然大悟道。

“你才知道啊!”她洋洋自得地娇嗔道,“对了,陈柏林的那个女人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

看样子,女人把我当成了陈柏林的朋友,既然身份没有被她识穿,我就将计就计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有人绑架了他的女朋友,他正着急呢!”我把绑架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

“活该!让他对我这么薄情寡义,现在得到报应了!”女人看起来对陈柏林旧情难忘,但又对他抛弃着急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上下打量起蒋小青来,白皙的脖子上是一张即使没化妆也令人心动的美丽脸庞,天生充满灵气的眼睛透着女人的妩媚,正值演艺生涯旺盛期的她,是众多少男们的梦中情人。轻薄睡衣下的曼妙身材,挺拔的双峰充满着诱惑。

蒋小青发现我看着她,她防范地拉了拉胸前的衣襟。我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咽了口唾沫道:“凭蒋小姐这么好的条件,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

“我就想给他一点教训!”恶毒的光芒在蒋小青的眸子里转瞬即逝,她换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和陈柏林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个朋友?”

“我叫唐俊,认识陈柏林时间不长。”虽然是撒谎,但我还是说了自己的真名,反正告诉她也无妨。

“唐俊,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说着,她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浮地翘起嘴唇。

“帮你什么忙?”我悄悄关上了虚掩的房门。

“帮我杀了那个女人。”

她看着我吃惊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说道:“我不是真让你拿刀去杀人。绑匪不是要赎金吗?陈柏林没报警,肯定是想自己去交赎金,你只要拦着他别去交钱就行了,绑匪等不到钱,自然会替我杀掉那个贱女人。”

一天之内,她是第二个对我说这个计划的人了。

“我这么做,有什么回报呢?”我问道。

“我的身体!”

我用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确认道:“真的?”

“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她巧妙地避开我的手指,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只要钱。”我推开她后冷冷道。

Chapter3

“果然不出你所料,陈柏林去找了那个女人。没想到那个女人也愿意出二十万,让陈柏林交不成赎金。”

“既然她这么恨我,这二十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吧。不过,刚才出了点小状况,我把陈柏林跟丢了,你知道他会去哪儿吗?”

“他一定是去找萧夏了。”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就去。”

“李迪来了,我不跟你多说了……”

挂断丁丽的电话,我拦了辆出租车,把丁丽发来短信里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出租车嘈杂的发动机声充盈着我的耳朵,司机似乎知道我赶时间似的,有点疯狂地超越着前方的每一辆车。

差不多站了一天,我揉着酸胀的小腿,心里一遍遍梳理着眼前复杂的状况。

我之所以肯答应李迪帮他这个忙,原因有三:一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二是有机会拿到那五十万的赎金;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我深爱着丁丽。

三年前,我和李迪几乎是同时爱上丁丽,各方面都不及李迪的我将这份爱深藏在了心底。这些年来,作为他们的爱情见证者,我竭力掩饰内心对丁丽的爱慕之情,扮演着他俩好朋友的角色。直到李迪出车祸毁容的那一天,我觉得机会来了。

是我的劝说帮丁丽下了离开李迪的决心,但不曾料到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俗话说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听到李迪计划的一瞬间,直觉就告诉我这是夺回丁丽的一次绝佳机会。

在李迪告诉我他的绑架计划前,丁丽早就先把这件事透露给我了。

我在李迪的计划中制订了我自己的计划,那便是拿着赎金和丁丽远走高飞,让她的两个前男友斗得头破血流,我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多出来了二十万元,是个不小的诱惑,我不得不小小修改一下我的计划。蒋小青需要看到丁丽尸体的照片才会付钱,我完全可以和丁丽一起伪造照片。只是有个问题:我什么时候去找丁丽拍这照片呢?因为无法得知陈柏林凑齐赎金的时间,万一我贸然离开,很可能失去抢夺赎金的最佳时机。但赎金一旦得手,李迪就会向陈柏林摊牌,蒋小青就会知道丁丽绑架是假的,那么二十万就泡汤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选择题了,变成了复杂的难题。

对策还没想到,出租车已经稳稳当当抵达了目的地。萧夏好像还没有回来,家里没有开灯,于是我找了个角落,点起根香烟,给李迪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被按掉,一连打了几个都是这样,像是不方便接电话。从刚才丁丽的电话里知道李迪去宾馆找她了,他们两个旧情人独处一室,难免让我联想到一些香艳的场景。顿觉不是滋味,在丁丽心目中我连一个毁容的男人都不如,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百无聊赖之下,我随手买了张路边摊的新闻报,头版恰巧也报道了本市一起绑架勒索案,绑匪向受害者丈夫勒索两百万赎金,警方正对绑匪身份以及受害者的去向全力追查。头版显眼的位置刊登着绑匪发来的照片,受害者被蒙着脸,手里举着当天的报纸。

我不由想到,万一陈柏林报警了,自己岂不是要去蹲班房了?反过来说,自己如果不在这次李迪的绑架计划里捞一笔,就白白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

越想越纠结,脚边的烟头也越来越多,萧夏家的灯已经点亮,可能受心情影响注意力不够集中,我没看见萧夏回家,也没留意陈柏林是否进出。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两点,我依然联系不上李迪和丁丽,正准备放弃盯梢去宾馆看看,有个女人推了辆自行车从楼里走出来。

是萧夏!她的自行车上满满当当放着好几个黑色垃圾袋,看她推车的样子袋子应该不轻,沿着人行道艰难地推行着。

这么晚了,她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我拉起连帽衫的帽子,饶有兴致地远远跟在她后面。

走了没多久,她就停了下来,将几个袋子提到公共花园,那些流浪的野狗似乎嗅到了什么,全聚拢在她周围。

她倒出垃圾袋里的东西,萧夏所处的位置灯光昏暗,而我又离得太远,完全看不清袋子里倒出的是什么。不过从野狗的反应来看,像是狗食之类的食物,趁着野狗们狼吞虎咽之际,萧夏仓促地离开了公共花园。自行车上还有几个垃圾袋,她也没有回家的意思,看来还要去其他地方。

我心中的问号越变越大,一个女人半夜两点出来喂野狗,谁会相信呢?

她一走远,我快步跑向那些野狗,要弄清楚那些稀糊糊的狗食。

野狗朝我低声咆哮着,一脸红色液体的野狗看起来格外凶残,我一旦不小心进入它们的攻击范围,没准就会给我来上一口。

正在我踌躇不前之际,一只胆小怕事的野狗叼着一样东西独自跑去一边进食,当我看见它嘴里的东西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后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一颗拳头大的心脏,虽然被咬了几口,可我还认得出那是人类的心脏。

我没想到,萧夏竟是在抛尸。

如果陈柏林真去找过萧夏,那这具尸体会是他吗?

我有点站立不稳,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赋戏剧性了,简直是一部恐怖悬疑电影。

陈柏林死了的话,意味着我的五十万就化为了泡影,丁丽也有回李迪身边的可能,绑架的事情不了了之,丁丽更不会帮我伪造照片,蒋小青的二十万也基本落空。

或许一天前,一无所有的我会轻松地耸耸肩,一笑而过。但巨大的诱惑曾经离我咫尺之间,要说放弃谈何容易?

和李迪、陈柏林他们相比,我简直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失败者的机会只有一次。

考虑再三,蒋小青的二十万是唯一的希望。而给我的时限,是在陈柏林的尸块被人发现之前。

所有的计划落空之下,我无须权衡左右犹豫踌躇,一个全新的计划诞生了。

这是失败者最后的机会。

Chapter4

“蒋小姐,我是唐俊。你之前答应的事情还作数吗?”

“当然啦!”

“你准备好二十万现金,我明天晚上就来取!”

“但我怎么知道你事情有没有办好?”

“放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七点整,家电城见。”

李迪、丁丽、陈柏林他们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电话全都无法接通,我像一件用完后被丢弃的工具,必不可少而又在事后毫无用处。

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在意你。

我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在约定见面时间之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我早早来到了家电城,在两楼找了个俯视大门的位置,背对着一整排的新款等离子电视机,静候蒋小青的到来。

蒋小青来得很准时,像是掐着点进来的,我身后的电视新闻刚一响起,她踏进了家电城的大厅。

她一身黑衣,戴着墨镜,灰白色的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标准的明星打扮。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她抬头看见了倚在二楼不锈钢栏杆的我。

“钱带来了吗?”我发现她只带了一只小手包。

“放心,少不了你的。”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钥匙,对我晃了晃,“看见没有,钱都放在隔壁超市的寄包箱里了。”

“你没骗我吧?”我伸手想拿钥匙。

蒋小青毫不留情地收起了钥匙,扶了下镜框,上下打量着我问道:“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你不会认为我会带着她的尸体来吧!”我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你要的东西就在电视里。”

这时,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员开始播报一则时事新闻:本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被绑架的女受害者今晨被人发现陈尸闹市区的垃圾筒里,尸体遭到严重破坏,面部已无法辨认,但从死者穿戴的衣着以及体貌特征,警方初步认定了死者身份……

“你怎么证明是你干的呢?”蒋小青问。

屏幕里显示出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尸体照片,蒋小青挑了下眉毛,显然她也注意到了画面中奇怪的地方,尸体的蓝色上衣少了右边的袖子。

我取出被我揉成一团的蓝色袖子:“这下你该信我了吧?”

她端详了半天,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钥匙归你了,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没问题。”

她拉起围巾,掩面疾步离开了家电城,临出大门前,她把那只袖子扔进了垃圾筒。

我反方向下了楼,挑了条捷径穿过家电城。钥匙上写着寄包箱的号码,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对应的寄包箱。想到即将到手的二十万,我心情舒畅了许多,一天内策划到实施的计划奏效了,我由衷佩服自己的行动力。

被发现的尸体自然不是丁丽的,我只是利用了那起恰巧同时发生的绑架案。

就在昨晚,我杀了一个女人。

我选择了一个身材、体型、年龄都和照片差不多的女人,我在街上物色好目标,尾随到无人的街巷从身后捅了她好几刀,她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我结果了性命。因为我在报纸上见过被绑架者的照片,我买了套相近的衣服,给被我杀掉的女人穿上,又故意毁了尸体的容,让警方错以为是被绑架者的尸体。蒋小青所看到的新闻实际已被我偷梁换柱了。

我总算找到了蒋小青放钱的寄包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只鼓囊的包。超市人多眼杂,不方便打开检查,我也相信蒋小青不会在钱上面玩什么猫腻。一来她是公众人物,扯上绑架案的负面新闻对她不利。二来我认识她的家,如有什么问题能够直接去“拜访”她。

有了这些钱,我却不知该干点什么。我已经不能说服自己去找丁丽了,就算她能接受我,我也不能接受自己是个谋杀犯的事实。原以为有了钱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并非如此,付出的代价超出我的想象。

在人潮中随波逐流,不知该去向何处。

这时候,突然有人冲过来扭住了我的双手,身边的路人迅速后退围出了一个圈。手腕被反扳过去,一阵生疼,放着钱的包掉在了地上。我起初以为是遇到了抢劫,但人群中挤出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向我出示了他们的证件。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已经被两个大汉死死压在了地上。

“你是唐俊吗?”警察威严地问道。

“是。”

“那就没错。”警察拾起我的包,指挥着人群散开,押着我上了警车。

虽然我都觉得自己的辩白很无力,但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被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做的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警察拉开了包,从一叠百元大钞中取出了一个闪着红灯的电子仪器,对我说道,“我们接到了报案,说绑架案的绑匪会来这里,准备了二十万的现金当诱饵,还在包里放了追踪器。”

“包是我捡到的。”我争辩道。

警察冷笑道:“我们都看到是你打开了寄包箱,超市的监控录像可以作为证据。”

“可我是被陷害的。”

“我们在家电城的垃圾筒里找到了被害女性的袖子,有证人可以证明这是你的东西,也许上面能够提取到你的DNA样本。”

铁证如山,我无从辩驳,只能拼死抵赖:“我为什么要杀人?我根本不认识死掉的那个女人。”

“你还是慢慢想清楚再交代吧!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是逃不掉的。”警察不再说话,静默地凝视着车窗外。

出卖我的人显然是蒋小青,可她出卖我的动机我百思不得其解,举报我对她百害而无一利,真的是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吗?

猛然看见警车前座上放着的一张通告:本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为迅速侦破案件,消除社会治安隐患,请广大人民群众为公安机关部门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如有知情者,请向公安机关举报。对提供重要线索抓获犯罪嫌疑人或直接抓获犯罪嫌疑人的,公安机关将奖励人民币贰拾万元。隐瞒不报的,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举报电话:110

有奖举报电话:021—6595××××

我自认为完美的计划,到头来只是沦为了蒋小青赚二十万元的工具而已。

车窗外的城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仍有很多人徘徊街头,赶往他们的下一个终点。

躲在深色的车窗后面,我又开始思念丁丽来。

刊载于《奇幻·悬疑世界》2012年6月刊——王稼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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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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